与鸽谈心（甘洋哥系列微型小说）

文/陈文斌

　　口吃的甘洋哥怀着矛盾的心情登上了位于楼顶的鸽棚。秋季市鸽会要组织一次千公里的比赛。今晚是集鸽日。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因为在短程赛正火爆的日子，千公里比赛越来越不被人重视。甘洋哥的记忆中好像已有两年没有办过这样的长程赛了。而它那一羽浅雨点黄眼公鸽是最有能力适应这一赛程的。要是错过这次战机，再过两三年，它就老了，就上不了战场了。但它又是两飞600KM，一飞1000KM的鸽子，甘洋哥又不忍心让它再上战场。他的师傅平时常说，无论多好的鸽子，多一次上路就多一份风险。不是鸽子不聪明，而是天有不测之风云啊。

　　甘洋哥把钥匙插进铁门的锁孔，在转动钥匙时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中铁门被打开了。每一次进棚时都是这样：机灵灵的黄眼公像得到了信号似的，就扑棱翅膀迎了上来。洋哥伸长左手臂它就飞了上来，再用右手就能轻而易举抓到手里。洋哥抚摸着黄眼公那光泽柔软的羽毛，心里真舍不得再次把它送上凶多吉少的千公里赛程。它不仅是一棚中亲和力最好的一羽鸽子，而且还有一种鲜为人知的品质，更令洋哥犹豫难决。他松了手，黄眼公扑腾了一下跳到了地上，仰起头直对着洋哥，那双黄眼一闪一闪地好像有好多的话要对洋哥说。刹那间，洋哥也好像有好多好多话要对它说。于是洋哥对黄眼公说，我来说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黄眼公欢快地在地上转圈圈发出“咕咕咕”的鸣叫声。

　　“说的是有这么一羽鸽子。那是一个春季，天上下着大雨，一阵阵响雷震耳欲聋，一道道闪电划破苍穹。本应和它一同出壳的同窝雏鸽吓得缩在壳里，但它却顽强地破壳而出。长到25天，我就让它开家，大概30多天就能在自家附近飞飞停停，有时还能跟着大鸽群绕上几圈。有一天一位好友来棚，一眼就喜欢上这只鸽子，软说硬磨非要不可。我只好割爱相让。不料，没几天它竟飞回了老家。好友又上门来要，但这一回他就是搬来几座金山银山也甭想打动我的心了。一个月又过去了，我无意中发现它左脚前三指的中间爪断了一小节。这问题不知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无怪乎它平时啄食身子总是上下晃动，啄起食来比正常的鸽子费劲，速度也比较慢。但它却不因此而放弃，而是用一种以勤补拙的办法来啄食。所以，它总是最先进棚，最先啄食，最后离开饲料槽。啄起来也不挑食，槽中的“残羹剩菜”总是被它一扫而光。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它深知能吃是健康的标志，而健康是赛飞的本钱。两个多月大的鸽子是最容易游棚的。这时先后有八九羽“游”了棚，它也让我担了几回心。每次远飞时，别的鸽子都随群归来，惟有它迟迟不归，我望穿双眼但因要去忙别的事不得不离开鸽棚。当再次来棚时，它每回总是安然地在棚中的栖架上闲目养神。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平时跟群家飞时也是常闹“独立性”，人家往东，它往西，人家下冲，它就上窜，一点也没有组织性纪律性的观念。这又是为什么呢？我注意观察，结果才发现它是嫌自家的鸽群的鸽子太不肯练了，只好脱群跟着其它的鸽群继续“修炼”。它能吃善飞，性格独特，但两次600KM，一次1000KM，共三场比赛的赛绩却一点也不显赫。这便引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冷嘲热讽。那一羽身上流有高贵血统的麒麟花意见最大，在我身边咕咕不停：“还常常躲着我们独自四处‘修炼’，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和我们一样赛绩平平。”还有那一羽600KM赛的迟归鸽也是牢骚满腹，咕咕道：“主人也太偏心了，要是能把第二次的机会让给我，说不得我还能让你辉煌一回呢！”更有那一羽有着流线型身材的漂亮灰母也一直在背后煸风点火：“反正苦练和少练都是一个样的，往后主人要是再用红旗挥赶我们，我们就一起躲到别处歇凉，看他主人还有什么狠招？”对于亲朋好友的冷嘲热讽它心里憋着一肚子的委屈：第一次参加600KM的比赛时，它才130多天，要完成山多雾多的赛程已属不易；第二次再踏上600KM的征程，又正值它呕雏20多天之际，为了哺育新生命，它体力大耗，还能飞回老家也算够得上尽心尽力了；第三次奔赴1000KM征途之前，它又染上了风寒，一路上拖着带病的身躯，餐风宿露，翻山越岭，捱到家时已是皮包骨头了。不过冷嘲也罢，热讽也罢，它都能忍，但最不能忍的，也是最让它痛心疾首的是，原先拼命追它、百般向它献殷的斑雌见它名落孙山之后，不但没有对它说过一句宽心的话，还公然向它历来很瞧不起的大白公投怀送抱。

　　我真是开了眼：这鸽类竟也和人类一样世态炎凉。我忍不住为它打抱不平：你们一个个身上都流着高贵的血统，但平时努力了吗？努力了吗？你们未免也太眼光浅短了吧，为什么总要以一时的成败来论英雄呢？我觉得只要肯努力，只要尽了心，虽败犹荣，败也英雄！”

　　故事说到这里甘洋哥似乎也有几分激动起来，不禁打量了一眼黄眼公，而黄眼公也深受感动，双眼也不由地湿润了。它直愣愣地对着洋哥，那眼神里流露着无限的期盼和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坚毅信念。洋哥读懂了那眼神，他不再犹豫，果断地把它装进了笼里，飞速赶往鸽会。

　　集鸽车要启动了，一位鸽友对洋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看赶快看一眼，车子一启动说不定就再也看不到了。”洋哥下意识地朝车内张望，但因鸽子太多加上灯光昏暗，黄眼公你在哪里？车子“轰”地一声启动了，踏上了千公里的赛程。甘洋哥的心也随着那“轰”的一声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黄眼公能再次平安地从千公里之外归来吗？又能在这一战中扬眉吐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