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而又孤傲的过客
来源：文/汤如浩
发表时间：2007-02-02 20:3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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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可能就是一种宿命：厄运之后，昏黑的天空未必一定会彤云滚滚，感性的认知往往可能趋于异化。从理性的角度出发来审视，对它而言，轮回的可能性就更多一些。
我说的是一只鸽子。
莺莺燕燕的鸟群中，敏捷者如鹰隼，搏击长空，有的是王者的气象。据说，鹰王的死亡其实就是一次重生，当无数次的深潭冲击之后，长翥落尽，新羽重生，鹰就会再一次搏击于万里长空之上，这是一种凌厉的壮汉的形象，望之而令人生畏。聒噪者如麻雀，嘈嘈切切于农舍屋檐之下，像长舌多嘴的怨妇，述说的是鸡毛蒜皮，飞短流长，关心的是眼前的利益的得失。燕子固然可爱与美丽，但过于伶俐与圆滑，在村村社社间来回穿梭，似乎有了过多的市俗气与戾张。婉丽、乖巧、温顺、驯良，莫如鸽子。
这当然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鸽子。黑喙，短而直，上著白，形成一圈；灰首，与淡蓝色的颈，合成流线型外观，伸缩自若；浅灰色羽翅，自然并拢，点缀些许黑色的斑点；灰黑相间的尾，上翘，抑或下坠，控制走动的方向；红胫红爪红眼睛，属于通身的明色调。我很难判定它的雄雌，因为没有经验作后盾和支持。鸽子的乖巧、婉丽、温顺、驯良就表现在这里了。关于孔雀，我们可以很简便的通过其华丽的毛羽来辨析，还有譬如狮子。至于鸵鸟，我们可以观察其体格的健硕与否，还有譬如猎豹。鸽子却不然。鸽子是一种纯粹中庸的鸟类，势不见其雄伟，貌不见其伟岸，我是很难断言的。
它在我家的阳台上，踱来踱去，很绅士，很不讲卫生。我孩子的鞋子上、明亮的推拉门边、买衣服用过的有着鲜活漂亮的明星脸的手提袋的边缘，最多是光洁的地板砖上面，它都用一种奇特的方式留下了痕迹，点点滴滴，斑驳陆离。当然是粪便，它不会使用暴力抗衡，没有锐利的牙齿，甚至没有飞翔的能力。当然只能是粪便，还有几片零散的羽毛，这是我摆弄它挣扎时散落的。我为它预备的的干粮、水，都放在一块塑料布上，还有西瓜，它似乎是介子推之于晋文公，隐居绵山，不屑一顾。它的眼神当中是不是有一丝鄙夷、一丝冷漠、一丝傲慢，我看不出来。它有时候定睛凝视阳台里面的我，呆呆的，一动不动，似乎有满腹的忧郁和哀伤，使我想起罗丹的《思想者》，深邃而又孤傲。有的时候，它忽然躁动起来，在推拉门边徘徊，它似乎对明亮的玻璃里面充满一种渴望，它对我的叱咄置若罔闻，扇动翅膀，一次又一次的向玻璃发起冲击，并且不惮用喙啄击我的手指，显得急躁而且执著，不厌其烦，乐此不疲。
我们都喜欢它缩头静立的样子。这个时候，它是一只典型的鸽子。它两爪著地，身体向上微倾，与地面呈四十五度夹角，间或转动头部，眨动红色的双眼，尾巴垂在地上，它在思考吗？鸽子会思考吗？这是记忆中的鸽子，宁静、平和、沉默，透露出天生的孱弱和无助，甚至，我感受到深深的哀怨。我产生了一种宗教式的一种悲悯情怀，天生万物，万物都有生命的自由，我佛以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和孩子都刻意的去接近它，亲近它，运用美食去诱惑它，小米和粮食，还有水。在我们的面前，它反应冷漠，目不斜视，像一个大义凛然的英雄，在面对着皮鞭和烙铁，还有熊熊的炉火。它踱来踱去，像一位战斗前沿的指挥员，焦灼而又急躁，是在向往蓝天吗？就像书里面写得那样心思缜密？但他们又不是鸟，他们怎么知道鸟的心思呢？鸟肯定有鸟的思想，鸟的相思，陌生的环境对任何生物都会有考验，这不容置疑。我断定，在它的心目中，这里不是它真正意义上的家，它是个过客。它不是冯骥才《珍珠鸟》的那只珍珠鸟，对我施以的爱心无动于衷，白眼相加。
我当初的动机是不是一个美丽而愚蠢的错误？当初，发现它实属无意。碧蓝的长空、婆娑的白杨、石砌的沟渠、碧绿的油菜地，它却在蹒跚步行。它不很机敏，在油菜与油菜的缝隙中，它扑闪几下翅膀，就缴械投降了。我获取它易如反掌，一如张飞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我将它抓在手中，它瑟瑟发抖，如风中的小草。我一下子就心软了。我是个意志不很坚强立场不很坚定的人，我掌心柔弱的生命律动，一下子就打乱了我的计划，我动手的一刹那的那点隐秘的想法瞬间灰飞烟灭。显然，它受到过类似于灾难的一种遭遇，它的翅膀上隐约的伤痕就是明证。它还不很强壮，还有雏鸟的一点残留，譬如小巧的身体。它没有翱翔的能力，它飞不起来，它只能像鸡那样，扑腾几下翅羽，跳上矮矮的包装箱。它还会偷偷的取食我们放置的的食物和水，像一个偷偷摸摸的孩子，一个很不称职的小偷，而据说，暴烈的鹰会绝食而亡，但鸽子不会。弱肉强食是对动物世界写实性的描述，但我，对此又不能不扩而大之，现实毕竟教会了我许多，我为它的选择未必不是落井下石，这是个二元的悖论，我无法回避。于是，我处在两难的境地：放归抑或豢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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