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感觉真好

　　六月中旬，住在兰州省医院7楼东头病房，窗外家属区楼上一大群鸽子飞来飞去，忽高忽低，忽远忽近，飞得真是自在。十几天里都是这样，早晨从鸽棚中飞出，盘旋飞翔，享受夏日蓝天白云的清爽。中午飞几大圈后，落在屋顶，然后迅速进棚，躲避夏日火辣辣的太阳。傍晚它们在夕阳余晖下飞的潇洒自如，蓝天红云灵鸽，让人心驰神往。

　　6月初去了趟成都华西医院，给妻子治疗左上锷窦炎，一位副教授接诊后，说“需动手术”。然后说：“住本院一月内排不上，住分院下周可做手术，需支付点名费。”我们急急忙忙赶到四川武警医院三楼门诊，一位护士领我们去了另一栋楼的7楼住院部，电梯座到6楼，走一层到7楼。小护士给一位年轻的女医生介绍后，让我们等几分钟。我们在楼道里坐了一个多小时了，无人搭理，想下楼去门诊部找领路的护士，结果，七楼门口两位护士不让走。奇怪？这时那位年轻的女医生出来说“稍等一会儿，就办手续。”又等了半个小时，才说“交钱今天住院。”我和妻子商量了一会儿，说今天钱不够，要回去取钱，明天来办手续。这样才走出了这个“华西分院”。回头观察这个分院，设施、条件、病人流量，连我们当地的区医院都不如。只好回甘肃到兰州再做手术。

　　在兰州省医院当副院长的同学给我们联系了头鼻科室主任，第二天一早妻子就住进了医院。第三天就做了手术。在同学小二楼办公室里，他打电话取糸骨科，又让我住进了医院，做双上肢胳膊肘痛风结石切除手术。

　　原想在省医院住一周就可出院了，结果待了两周多。在医院的第9天时我给家里的女儿打了个电话：“铁巢箱子里有一窝小鸽子，把足环给带上。”并详细讲了给幼鸽带足环的方法。女儿、女婿觉得新鲜，把小鸽子拿到家里，一齐努力，终给两只幼鸽带上了足环。并回电话给我，把足环带好了。

　　一同住院的妻子埋怨我：“都啥时候了，你还惦记你的鸽子”。是呀，人生再无奢好，养花、养鸽、玩奇石，足够了。妻子又悄悄说：“你看42床和43床，人家想的啥？”我6月16日动手术，19日女婿来兰州后，才告诉我16号神舟九号载着两男一女航天员飞上了太空。唉呀，中华民族之盛事也，了不得，人逢喜事精神爽，病象减轻了一半。

　　42床住的是甘谷的一位16岁小伙子，胳膊、腿子摔断了4处，住院期间，没听到一声叫唤。刚住院时，他的母亲，一位四十多岁的农村妇女说，“孩子好动，小时候爬树大腿就摔断了两次。这次胳膊断了、肩胛骨断了，脚腕子断了、膝盖摔成了几瓣。甘谷、天水医院都看了，主要是膝盖没办法，才转到省医院”。“他爸在新疆做活，明天就赶回来了。”“孩子的姨妈在医院打工，姨父也在医院打工，才给联系上了医院”。

　　19日中午，我在38.2度的高烧中昏睡，突然，一男子的高声吵醒了我。细听，一男子大声的在手机上说，“兄弟呀，没办法了呀，动手术要6万元呀，你帮着想一想办法呀，或多或少都行呀”。我妻子说“那娃的爸来了。”定晴一看，柜子边放着一个牛仔布做的发白的旧背包，塞的鼓鼓朗朗的。门口站着穿着旧衬衫的小个子男人，看眼神是很灵活的一个人。几天里这样的电话他打了几十个，“老哥呀”、“兄弟呀”变化着称呼。我疑惑的问？你们有新农村合作医疗呀，应该不发愁呀。孩子的姨妈说：“眼下，手术费就的6万多呢。”孩子的母亲讲“我们农村人，一年农业收入就三、五千元，靠他爸打工，还供大儿子上学，今年参加高考。大儿子也在亲戚、同学中间筹集医药费。”一位很热情的陈主任检查病房来了几次，每次都不厌其烦的给甘谷的夫妇详细的讲手术办法，要分两次做手术。先做胳膊，缓几天后再做腿脚。几天后，我听这对夫妻小声说：“筹集了四万多元了”。

　　一天下午，我在医院楼道拐弯处平台，见到沉睡中的甘谷男子，他真是的很疲惫。回到病房，他妻子在接电话，“妈，你别操心了，钱够着哩。真的花钱不多，你别操心了。”好象是娘家她妈，放下电话，她将头埋在双胳膊里全身颤抖，爬在病床边抽泣着，呜呜的哭声让人心里凄凉凄凉。

　　43床住的是庆阳镇原的一位中年人，脊椎做了手术。他的妻子勤快麻利，每天早上、下午给丈夫擦身泡脚、洗脚，伺候的无微不至。男的每天都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爸，我好着哩，昨天，我还去街上转了一圈。你把手机给我妈，让我妈说几句。妈，我好着哩，过两天就出院了。”随后，他的妻子也接过电话，“妈，麦黄了没？唉，我心里急的很呀。”男的一再叮嘱妻子，“不要把动手术的事，告诉老人。爸是小心颗人，别让着急。”他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天天在电话中和父母诉说着农事、家常。每天中午12时多，女的风尘仆仆的提来饭，她一边给男人喂饭，一边给我说：“我哥在大学里讲课着呢，上午我妈在我哥家做好饭，我就去提。”“唉，我们供了三个娃念书，妈说，能省就省点，我哥不让我们在外面买饭。”

　　只要家乡有人来电话，镇原的女人都要询问“麦子黄了吗？”“麦子黄了吗？”天天都这样询问。她给我说：“家里有20亩麦子呢，唉，急死人了。”我问：一亩麦子打多少斤粮？她说“就5、600斤。麦子黄了，该割了呀。”我说：“现在农村都有收割机了，20亩麦子一时就收了。”她说“我们那里还是人割麦呢，坡地呀。”

　　期间，一位看上去50多岁的大婶，每天下午都来帮着照顾病人，后来才知道是43床的岳母，她座在橙子上，双手不停的搓揉着女婿的双腿。其女儿说：“我妈今年都62岁了，我的二女儿在兰州上学。”穿着整洁的白色运动服的女孩隔三差五都要来到病房，陪父亲聊天解闷。最让我记住的是她父亲将我妻子给的苹果舍不得吃，周末女儿来了，她爸让吃苹果，小女孩吃的甜滋滋的，笑嘻嘻的说：“知我者，我爸也。”惹的夫妻二人都笑了。

　　43床的妻子心痛的是丈夫的病，心急的是家中未割的麦子。临时决定，女的先回去割麦，男的再缓几天。那天早上，她扶着丈夫第一次下地活动，谨小慎微一步一步的挪动。我才看清是他是一位红脸膛大个子的陇东汉子，精明中渗透着坚强。隐隐约约好象打了几十个电话，安排家中的菜籽的凉晒。问从湖北打来电话的大女儿，“为啥不参加公务员考试？毕业了，先回家”。但他的大女儿却说要去南方找工作，暂时不回家了。镇原男子说：“娃大了，随她去。”他打电话的姿势很有趣，手里拿着一部旧的翻盖大手机，听对方话时翻盖贴在耳朵上，给对方讲话时翻盖挪到嘴巴边，接听、说话上下挪动，说话慢条斯理，生怕对方听不清。

　　周一凌晨，我去卫生间，走廊上垃圾桶被人翻的悉悉嗦嗦，出来后，瞧见翻垃圾桶的人是43床的女人，她瞅见我急忙回到病房。我很纳闷，问妻子，“她在垃圾桶里找什么呢？”妻子说“塑料饮水瓶呀，柜子里两个塑料袋子装的都是塑料饮水瓶。”“一个塑料饮瓶子3分钱哩。”早上，大夫查房时通知43床明天出院。心痛丈夫、心急麦子的女人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们办出院手续时遇到了麻烦，找不见大夫签字，男的急的座立不安恼火生气，女的急的楼上楼下一趟又一趟的跑。找护士站说不出个头绪，折腾到下午5点多，才出了院，下午6点要发车了，总还算没有耽误班车的发车时间。

　　住院时，没敢打搅兰州的朋友，同事、弟弟及女儿的朋友送来的牛奶、白兰爪、脆香爪、苹果、梨、樱桃、桃儿、杏儿、香蕉等，都与42床、43床和妻子病房里的张掖、甘南病人及他们的家人分享，临别时我特意给42床的父母买了两碗岐山杆面皮，并叮嘱刚刚做了胳膊手术的男孩子好好治疗，早日做膝盖的手术，出院后，再不要乱跑了，学们修车的手艺养家糊口多好。

　　多亏和妻子同病房的卓玛告诉我们办出院手续的细节，因她在甘南玛曲县医院工作，让我们提早知道了出院应走的程序。我们第二天早上9点办出院手续时，主治大夫签了字，说几分钟就办好了。没想到，到收费处说科室单子没下来，到护士站说主治大夫密码不知道。找主治大夫，正在手术。还时折腾到下午5点了，去问护士站，说早办好了！我们问了十几遍，难道办好了就不通知我们一声？真把我们当成“病人”了。

　　此时此刻，同室病友心照不宣，脸上都挂着无奈的神色。我回转声，祝他们早日康复，而后迅即离开了病房。

　　回来一段时间了，耳畔似乎仍然回响着镇原农妇那一声声“麦黄了吗？”的询问。眼前似乎仍然看到甘谷农妇头埋在胳膊里哭泣颤抖的身影。而铁巢箱里一对小鸽子，也早跳出了窝，在屋顶扑腾着翅膀，准备着在蓝天上飞翔。

　　6月29日在家中收看神舟九号回家，9点打开电视，一直到神舟九号落地，经过13天的飞行，神舟九号返回舱成功降落主着陆场，航天员景海鹏、刘浪出舱，在焦急的等待中看到女航天员刘洋的灿烂笑容，真真切切感受到“回家的感觉真好！”回家看到鸽子在蓝天白云间翱翔，心里舒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