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根盖满暗记的羽毛

      今日天气很好，在家整理书柜。

    当翻开部队带回的一堆书信，心中涌上些许怀旧的思绪。

    一个已发黄褪色的信封，上书一个只有我看得懂的一排数字，老婆要把它扔掉，我忙制止。随之打开，里面是16根盖满了暗记的羽毛。

    时间往前，翻到1999年的初夏。我们整个部队都在搞半年考核，有时一到野外考场就是一整天。考核中途的一个傍晚，参谋长的司机开着车急驰到我所在的考区。一下车，他就掏出一只鸽子，说是参谋长交代的，送给我。我在部队养鸽子众所周知，所以这只鸽子送到我手上就不需要特别说明。

    鸽子一上手，我就常规性的“三看”：足环、眼睛、翅膀。谁知，细一看我吓了一跳。足环不很特别，是福建邻省广东的，19代码。吃惊的是此鸽翅膀上密密麻麻的暗章，数了一下，不同的暗记共8处，而且全是双印，一大开，两边红仆仆一片全是，一时我很兴奋，忙空出一个军用挎包来，把这个饱经战事的鸽子装了进去。

    这时天已经黑了。

    回到营房，我顾不上吃饭、洗刷，一头扎进鸽舍，把这个参座送来的宝贝细细检查了起来。

    这是一只雨点雄鸽，很干老的桃花眼，当时身体素质很差，足环CHA-98-19-048691.翅膀上的暗记文字为：新时代、大公报、胜利、99归、角花、59、胜利归巢、**（有一处看不清）。那时我参加赛事的鸽子虽也有，但没看过如此多暗记的赛鸽，暗记多，说明该鸽子参赛的次数多，如此年幼，历经磨难，真是可贵！

    第二天，我看着这只鸽子好象精神没什么改善，就往水瓶里扔两颗拍碎的蒜头，自以为只要鸽子喝喝，肠胃消消毒，应该很快就恢复。恢复好了，我让它再度展翅高飞，回到它魂牵梦绕的广东老家去。

    当日考核还在进行。在考场，我问参座，鸽子是怎么来的。参座回答，是一个连队在田垄上穿插行进搞战术演练，把这个鸽子轰出来了。当时鸽子已经很疲劳，战士们抓到它的时候，鸽子没有半点挣扎。

    哦，落野的赛鸽，粮绝力尽，碰巧遇到军队演习，真是缘分啊！

    我当时和老鸽友阿荣联系上了，和他说了这么回事。

    阿荣告诉我，广东近年的幼鸽赛开展得很火，当年的鸽子到秋季飞个3—5关不少见。我们部队抓到的这只鸽子很可能是头一年参加完了各类赛事，今年再上征途的选手。应该说，这只鸽子的稳定性是优秀的，否则，已经是第八项赛事了，才被阿兵围困起来，应该是身体上有问题，在出门的时候鸽主没有发现，否则这样的鸽子不会被抓到的。

    我想着他的话，钻进鸽舍中又细细观察起这只可怜的鸽子。只见它还是微闭两眼，对我的出现没有感到惊咤，背部的毛蓬松着，脚边上有两堆白稀稀的粪便。也怪我太心焦。在短期没能恢复鸽子体质的情况下，我看它水不喝，食不吃，急得用调羹调了蒜头水就往鸽子的嘴里灌，希望迅速对它病变的肠胃进行清理。妙用蒜头水，会有奇迹出现吗？

    一分钟之后，奇迹出现了，不过出现的那刻我泪眼蒙蒙。

    蒜头水一进鸽子嘴里，真的只有一分钟左右的时间，这只雨点鸽子倒地，微弱的抽搐了两下，就闭上了眼睛。我在一旁呆了……
 
    怎么会这样？以前鸽子肠胃不行，我都是用蒜头水这个土方子灌喂，大部分都有明显改善，今天是怎么了？我怀疑看花了眼，摇摇头，雨点确实倒在了笼底，没有了呼吸，眼睛不再眨动，海风吹着它的羽毛微微晃动。我有些鼻腔发酸。当时的难受劲，别提！

    我是一个普通的战士，除了当兵站岗，保家卫国，我还有一种舍予的爱，这种爱撒布的对象就是我心中的爱鸽们。

    昨天，一只极度衰竭的赛鸽送到我手中，今天此刻，我没有给它合适的调养，没有送它重返蓝天，就因为一剂蒜头水，它对于我来说是彻底的无缘，是我彻底的放弃，没有后悔药。

    在掩埋之前，我还是轻轻拔下了它两翼共十六根盖满暗记的主羽，把足环卸了下来，用信封装好，将这个充满内疚的事件留给回忆。

    原因是什么呢？数年之后，我和几个鸽友探讨过此事。

    大家认为，赛鸽在外艰苦生存，肠胃如果病变一定要耐心调养。一切刺激性的药物，在平常状态下的赛鸽是可用的，治疗效果显著，但极度虚弱期的鸽子一旦非常溃疡的部位渗入刺激性物质，很快就会加速死亡的进程。

    是个不浅的教训！

    我把这个故事给老婆讲完，她直叹可惜可惜，现在看着这些带红红印章的主羽，仿佛又展现了这个雨点雄在当年的赛事中勇往直前，展翅万里，我会永远记得你，CHA-98-19-048691，昨天、今天、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