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友手记】远处有群回家的鸽

发表时间:2006-01-31 10:30:08   浏览数:885   转到我空间  分享到随写  分享到鸽友社区
远处有群回家的鸽
葛亚情/文
 
    七年前在那个雪花飞舞的隆冬,一只受伤的鸽子改变了我的一生。
    外面飘着零零落落的雪花,我站在窗前正陶醉于那个银白的世界,突然,一只“大鸟”从南面飞来,斜斜的落在我家院子里。我飞奔出去,啊,原来是只鸽子,它好像受伤了,飞了几次都没飞起来。我蹲下身子慢慢向它靠近……我捉住了它,它在我手里瑟瑟发抖,翅膀上的鲜血滴在了雪地上。可怜的小家伙,我赶紧带它回到屋子里,给它敷药包扎。
    刚包扎好,我一位中学同学就来寻鸽子,他说这只鸽子是他养的,被小孩们用弹弓打伤了。看着被我包扎好的鸽子,他望着我许久没有说话。
    “我从小就养鸽子,现在有40多只,每一只都有名字。”
    “是吗?鸽子还有名字?呵呵……”
    “嗯,是的。受伤的这只叫‘小雨点’,还有花头、梦精灵、天使……它们都是有灵性的小东西,有时间我带你去认识一下我的鸽子,相信你会爱上它们的。”
    我点了点头,看着依旧英俊的他。“毕业后你一直在养鸽子吗?”
    “在南方做了两年生意,不在家时我母亲帮我照料这些鸽子,现在我买了辆车,搞运输。在家的时间多了,守着这些鸽子,很愉快……”
    我们谈了很久,我的心在一种温柔的感动中颤动。临走,他没有带走那只鸽子,而以后的几天他都来我家和我一起为鸽子换药。于是,就在那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他告诉了我他终生的选择,我突然明白,我梦想的惊心动魄的那一刻,却化在这蓦然回首之中的平静无声里,那个前世即定的缘,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在我面前漾出一脉情海,无边无际。
    1999年11月19日,又是一个冬天,我们结婚了。他说:“我们的爱情是建立在对生命的珍惜和感悟之上的,这是一切人间之爱的源泉。”是的,鸽子成了我们爱情的化身。婚后,我们常常相依着和那群鸽子对话,心绪随着白鸽的翅膀飞翔……
    半年后,我们谁也不曾料到婚后的琐碎生活改变了我们爱情的走向,浪漫成为遥远的回忆,热情化作悲哀的叹息。那时我们都不懂得,再牢固的爱情也需要注入新的活力,需要我们小心翼翼的呵护。
    每天,他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钻进鸽舍,睡觉前的最后一件事也是钻进鸽舍,只要一有空,他更是像孩子一样在鸽舍里跑来跑去,有时还喃喃的对鸽子说些什么。
    一天深夜我们正在说着话,他突然惊坐起来说听到房顶上有响动。整整一夜我都在无声中倾听着、期待着,直到天亮他才下来,说有一只野猫要偷吃鸽子,他守了一夜。我哭了,有谁为我的孤独守卫一夜呢?
    2000年五月,我怀孕了,我对他说:“亲爱的,我们一起来呵护我们的孩子吧。”他乐呵呵的点着头,眼睛却盯着窗台上的鸽子,仿佛那就是他的孩子。我按照《孕妇指南》上的指导要他去买些杂粮回来,他竟把买来的东西分了一大半喂他的鸽子。厕所里的灯坏了一个多星期,他没时间修,可鸽舍里却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灯泡,他说这是为了让鸽子在不同的光线里受训,以适应不同的生活环境。
    2001年正月,女儿出世了,满月时亲戚朋友们都来祝贺,一位朋友悄悄问我:“你们家不是早就盖上新房子了,怎么还跟公婆挤在一起呢,我以为你们早就搬过去了。”筵席散后,我恨恨的问他究竟什么时候搬家,他慢悠悠的说:“鸽子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了,我不想惊扰他们,再说了,你又不同意在那边建鸽舍。”我的肺都要气炸了:“难道为了那群该死的鸽子,我们就一辈子挤在这里吗?”
    经过无数次的争吵,我们终于妥协了,我答应他建鸽舍,他也应允我尽快搬过去。搬家的日子大家都忙里忙外,他却请了一帮狐朋狗友在屋顶上敲打了一天,他说要先给鸽子们安家。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们的家仍是一片凌乱,只有房顶的鸽舍在阳光下灼灼生辉,邻居们说:“你们家的鸽子别墅堪称四星级。”我无语,难道我和女儿在他眼里连几只鸽子都不如?一怒之下,我独自回了娘家。
    回到娘家我才知道,这种滋味并不好受,总像少了点什么东西。好几个傍晚我都悄悄在家附近徘徊,望见丈夫在房顶上忙碌的身影,鸽子在他周围漫步、翻飞,看着鸽子频频翻动的翅膀,我突然觉得它们就像一页页翻动的日历,在我心中翻捡出遥远又亲切的回忆……我第一次发现,落日也很美丽。
    又一个傍晚,下着蒙蒙细雨,我望见家里房顶上丈夫正抱着女儿,痴痴的望着前方,好像是在寻找什么,那情景有说不出的凄凉。我禁不住跑过去,挥手召唤,准备用热烈的吻来融化我们之间的不快。
    开门的丈夫一脸悲伤,见到我稍稍一惊,然后低声说:“小雨点不见了,几天没回家,你说它能到哪里去呢?”
    我一阵难过,“小雨点”是只伶俐可爱的鸽子,红红的眼睛能与人对话似的传情,红红的脚上有一个金黄色的套环。我想上前安慰他,可是他却一屁股坐到沙发里,低着头,仿佛全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肩膀上,我的一腔热情有如遇到冰水,变得又冷又硬,我无法忍受这样的冷漠,冲他喊道:“丢了一只鸽子就这样失魂落魄,而我几天没回家你却不闻不问!”
    我不容他辩解就收拾了几件衣服,含着眼泪回到了母亲身边,把一肚子的苦水向母亲倾诉。母亲沉默一阵后说:“孩子,其实你用不着去伤心,你想你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可以分享一部分你的寄托,可你丈夫也有他无法割舍的寄托啊!夫妻之间总得要宽容些,尤其在感情上,最容易伤害人的就是掠夺,最美好的是一种自觉的给予。我和你爸都是过来人,两个人在一起需要慢慢的理解和接受。”父亲也在一边说:“世界上每个人都应该有一座完美的香草山,让他们在那里没有忧虑的徜徉,忘记烦恼,淡化不快。那里有憧憬、有希望,如果有爱,我们就不要剥夺和侵犯你爱的人的领地。”父亲像是在吟诵一首诗歌,又像是在感慨人生。父母的一番话让我整整一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下午,我早早的回到家,准备好丰盛的晚饭等着丈夫和女儿回家。下午六点,丈夫接女儿回来了,一进门女儿就嚷着要爬上房顶去喂鸽子。她说这些天总是跟着爸爸学喂鸽子,因为爸爸说过几天他就要出车了,妈妈不喜欢鸽子了,要我替他喂。
    女儿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迷茫,似乎在问妈妈为什么不喜欢鸽子了?爸爸为什么觉得鸽子那么美丽可爱呢?我能从女儿的迷茫里听出丈夫的悲伤,我仿佛看到他站在房顶上,凝望天空的样子,我想,那远逝的鸽子到底带着他怎样的向往呢?
    我带着女儿一起爬上房顶去给鸽子喂食,鸽子咕咕的叫着。金黄的小米从女儿手里撒落下去,鸽子们纷纷围过来,跳跃着,频频点头啄食,还不时扑打着翅膀。这时一羽鸽子落在了我的肩膀上,啊,原来是失踪了好几天的小雨点,我惊喜万分,一下子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远处还有鸽子不断的飞回来,遥望中发现了伫立一旁的丈夫,他仰着头呆立在那里。这天夜里,我们度过了一个久违的美丽的夜晚。
    第二天丈夫出车了,傍晚时分,我和女儿爬上房顶去喂鸽子,就在暮色降临的时候,从远处传来了鸽哨声。还没等我寻到飞鸽的踪迹,一只鸽子悄然落到我的肩头,是“小雨点”!在它红红的脚上系着一张小纸条:情,天黑前小雨点一定能回到家,因为家里有它忠诚的伴侣,让小雨点捎上我的心,一同回家吧!
    纸条的反面还写着:鸽子,千里之遥的寻找,迫不及待的回归。尽管那个家仅仅是一蓬稻草、几根羽毛,鸽子也会穿过晦暗的云层,穿过稠密的丛林,回到自己的家。
    不知什么时候,小雨点已经钻进巢箱里,和它的伴侣“小云头”依偎在一起亲昵,我的眼睛潮湿了。
    第二天清早,我被响亮的鸽哨声惊醒,睁开眼已看到落在阳台上的“天使”,它又带来一封信:情,你可知道,我是多么感谢当年你用安静的倾听和领悟点拨了我生命中的灵性,是你使我坚信,此生此世心中的快乐远非浮华名利可比。我知道在许多方面我辜负了你,但我发誓,在我心中唯一的鸽子是当年那个为小雨点敷药疗伤的女孩,在今后的岁月里,我会给她加倍的爱。
    思念系着淡淡的忧伤,化作千百遍的回首,不经意流走的故事带走了所有的梦幻与天真。一切还能寻的回来吗?
    如果能,我愿做一只鸽子永远憩息在丈夫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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