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志 - 随笔

消亡-养鸽者(十五)

来源:东征舍陈永飞转   发表时间:2013-01-09 23:04:34   浏览数:2916   转到我空间  分享到随写  分享到鸽友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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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尔透进的光线下,那张脸是那么的令人恐怖,头上左边缺了不少头发,顺着缺头发的地方向下延伸,是一块紫红的疤痕,疤痕把左眼挤压变了形。丁昊翔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那人哈哈地笑着说:“丁昊翔,吓着你了是不是?你不用怕,我不会把你怎么地。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老丁家,更不该来,可我只想看看我的孩子,我有这个权利吧!”丁昊翔此时已平静下来,他冷冷地说:“荣思浓,你不该来,孩子也不会认你这个妈,你会吓着她的,她现在很好。你走吧,我不怨恨你,请你不要打乱我现在的生活,也别在孩子的心灵上留下永远的阴影。”

  荣思浓踏上一步说:“丁昊翔,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我想要回我的孩子。”丁昊翔忽然狂笑起来:“荣思浓,你别做梦了,孩子凭啥给你?她在还不到两岁的时候就跟了我,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拉扯大,你却想要回她,哼哼!不过,我也真的感谢你,要不是你留下胜男,我也许根本活不到现在。是她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是她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需要我!你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要把孩子要走?你走吧!”荣思浓狠狠道:“我会要回去我的孩子的!你等着瞧吧。”丁昊翔冷笑道:“你可以试一试,若真要打起官司来,我会动用我一切的关系,你没有机会,你可能也知道当今的荣城是谁说了算。我劝你还是省点心吧,不要伤害孩子幼小的心灵,她是无辜的。”

  荣思浓忽然抱住旁边的一棵槐树,把头用力撞着树干,嘶哑地哭嚎着说:“丁昊翔,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女人吧!你有胡丽丽,你们还可以再生一个孩子。而我呢?什么都没有了,你当年还有胜男,我现在呢?我现在呢?我现在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呀!”丁昊翔跨上一步拉开她,厌恶地说:“你不要这样,你还年轻,你也可以成家。”荣思浓满脸是血,她忽然软倒在地,抱着丁昊翔的腿说:“求求你,丁昊翔,求求你把孩子给我吧。”丁昊翔甩脱她说:“不可能,你要别的我都可以考虑,但孩子绝不会给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你也不要再到学校打扰孩子了,那样对你没有好处。”

  说过这话,丁昊翔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出很远,还能听到胡同那边嘤嘤地哭泣声。冷风吹来,丁昊翔的心很乱,他知道荣思浓不会善罢甘休的,怎么办呢?思来想去,眼前只能每天自己亲自接孩子,不给荣思浓接近孩子的机会。回到家,他怎么也睡不着,头一挨枕头,荣思浓丑陋的面孔就会出现在眼前。他坐起来点燃一支烟,胡丽丽便出现在脑海中,要是她在就好了,最起码有个人可以商量。这样想着,他看到了桌子上的笔,于是提笔给胡丽丽写了封信。信发走后,他每天都早早地去接孩子,生怕荣思浓生出什么是非来。没想到,自从那次后,荣思浓好久没有出现。

  胡丽丽回信了,她在信中说:“昊翔,你的来信已收到,这里一切都好,你来信说,荣思浓出狱了,要讨回孩子。我是这样认为的,当年的旧话就不必提了,荣思浓为她的过错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作为一个女人,她也够可怜的。孩子当然不能给她,但你能不能跟她坐下来谈一谈,在不伤害孩子的前提下,找出一个折中的办法。你想想,孩子一天天地长大,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与其让她一下子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切,还不如慢慢地一点点告诉孩子,那样,她会容易接受些。”

  当丁昊翔为这个折中的办法冥思苦想时,公安局把电话打到了厂里,说有急事让他去一趟。丁昊翔急匆匆赶到公安局,见荣思浓被铐着坐在走廊的板凳上,他立刻明白了一切。一个警察把他让进屋子,搬过一把凳子说:“丁昊翔,你坐。”丁昊翔心事重重地坐下后,另一个警察说:“局里早就安排我们注意荣城第二小学,我们也跟学校教导处接触过,要求他们只要发现有可疑的女人出现,立刻给我们打电话。那个叫荣思浓的女人连着三天在上课间操的时候出现,今天她差点进了学校,我们就把她带回来了。她说她看自己的女儿,还说您是她的前夫,我们找你来就是落实这件事。那女人确是您的前妻吗?”丁昊翔点点头。警察又问:“您的孩子是在那个学校吗?”丁昊翔又点点头。警察说:“既是这样,您看这事……”丁昊翔说:“我能带我的前妻出去吗?”两个警察对望了一眼说:“我们得请示一下,您稍等。”那警察出去不久又回来说:“可以,您现在就可以带她走,需要我们的帮助,您随时打电话。”丁昊翔摇摇头出来,一个女警察打开了荣思浓的手铐说:“是他保你出去,下回不许再到学校胡闹!”

  出了公安局的大门,荣思浓说:“你为什么保我出去,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感激你。”丁昊翔说:“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吗?”荣思浓没说话,却跟着他来到一个僻静的小饭馆,两人坐下,丁昊翔要了几个小菜和两瓶啤酒。他斟满两个玻璃杯后说:“荣思浓,以前的恩恩怨怨我不想提了,不管对与错,那都是过去的事,我今天想跟你说说孩子。”荣思浓捧着杯不作声,丁昊翔端起杯喝了一大口啤酒说:“你现在有没有工作?”荣思浓说:“这跟孩子有关系吗?”

  丁昊翔说:“当然有了,你若是有工作,孩子即便是跟了你,生活也有个着落。你若是没工作,你就忍心让孩子跟着你吃不上、穿不上的受苦?”荣思浓说:“你的意思是我要是有了固定的工作,你就把孩子给我?”丁昊翔说:“我的意思是你自己先安定下来,我慢慢跟孩子讲以前的事情,让她一点点地适应你。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至于她将来愿意跟着谁,那是她的选择了。”荣思浓说:“你怎么让她慢慢适应我?”丁昊翔说:“我会找适当的机会带着她见你。”荣思浓冷笑道:“这适当的机会是什么时候?我想今天就见她,你能办到吗?”丁昊翔诚心道:“当然可以,但你不能透漏你与她的关系。”荣思浓不相信地说:“真的?”丁昊翔犹豫着说:“今天好像不大合适,前一阵子,她是不是挠过你?”荣思浓点头说:“你怎么知道?”丁昊翔说:“她把你当作坏人了,她还说你那些天总跟着她,这么见面,你觉得合适吗?”荣思浓歪头看着丁昊翔说:“丁昊翔,你要是有诚心,就让我晚上见见孩子,你要是没诚心,其他的就免谈。”丁昊翔思量了半晌才说:“那好,我们晚上见。”荣思浓说:“我们在什么地方见。”丁昊翔说:“胜男喜欢吃我家旁边小饭馆的爆肚,你晚上七点在靠窗户的第一个座位等我,记着,你不能透露你的身份。”荣思浓沉重地点点头,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

  下午,丁昊翔接了胜男从学校回来,不断地催促她快点写作业。连催了几次,胜男说:“爸爸,你这么急催我干什么?”丁昊翔说:“晚上七点,爸爸与一个朋友约好吃麻辣爆肚的,你写完作业,爸爸好带你去。”胜男听完,高兴地说:“吃爆肚喽,吃爆肚喽。”差十分七点,丁昊翔领着胜男出了门,到了饭馆的门口,胜男说:“爸爸,是与李叔叔一起吃吗?”丁昊翔摇摇头说:“是爸爸从前的一个同学。”爷俩说着话进了饭馆,里面吃饭的人不多。靠窗户的第一个位置并没有荣思浓,丁昊翔有些纳闷,咦?她怎么没来呀?领着孩子坐在那里后,一个服务员走过来说:“您是不是叫丁昊翔?”丁昊翔点头说:“你怎么知道的?”服务员说:“您的朋友在一个小时前就来了,她刚从后门走,这是她让我交给你的。”丁昊翔看时,却是一张纸条。

  他展开纸条,上边斑斑点点的有些湿痕,有几个字被洇得模模糊糊:丁昊翔,也许你是对的,我想了一个下午,孩子跟了我肯定要吃苦,因为我现在还没有工作,但我还是忍不住来了,我多想亲亲她、抱抱她呀!我在多少个梦里都听到她在喊我妈妈。刚才我一直看着你们走过来,看着她跟你亲密的样子,我羡慕得都快发疯了,我知道她不会那样对我。那天,我想抱抱她,她先是往后躲着,后来便挠了我一把。临到刚才,我忽然很怕见她,我走了……我给她要了三份爆肚,钱已经交给服务员了。

  丁昊翔捏着纸条正呆着,服务员端来了三盘爆肚,胜男欢呼着拿起筷子说:“爸爸,快吃呀!”说着,夹起一筷子塞向丁昊翔的嘴里。丁昊翔一侧头,看见饭馆外树下的荣思浓,四目相对,荣思浓抹了一把眼睛孤独地走远了。丁昊翔的心里如同打翻五味瓶,一时百感交集,他真不明白这一切一切为什么偏偏发生在他的身上,他丁昊翔究竟做错了什么?

  2

  十月小阳春,丁昊翔意外地发现“老不死的”下了一枚非常大的蛋,他兴奋极了,拿起蛋左瞧右看,除去个儿大以外,没有一点毛病。他想,只要能下蛋就好,谁知,连着等了几天,“老不死的”的尾蛋就是不下。他怕这鸽子太老了,孵不好,就把这枚蛋放到了另一个与它同步下蛋的巢内。孵到第六天,他把蛋拿出来照了照,里边已经有了鸽子。第二十天头上,小鸽破壳,丁昊翔更是喜出望外。当小鸽子能认清颜色的时候,“老不死的”又下了两枚蛋。这两枚蛋的质量就差了,其中的一枚蛋皮非常薄,另一枚的上面布满麻点。因为得蛋已不容易,丁昊翔也没淘汰,而是小心地放回到“老不死的”身下。转过两天再看鸽蛋,有一枚出现了裂痕,幸亏没伤到鸽蛋里边的薄膜。他找来一些柔软的稻草重新絮了窝,轻轻地把鸽蛋放回去。

  老周他们留下的那羽黑雄已经配了第二羽雌鸽,那羽雌鸽是丁昊翔无意中育出的,因从小没戴脚环,它的绰号叫无环雌。查看父亲留下的血统书,无环雌是一羽近亲繁育的鸽子,从它上代鸽子的赛绩上看,有六羽冠军鸽出现,最著名的一羽是丁一凡屡次大败洋人的“大头”。这羽鸽子共参加五次比赛,全部都在前三名。整个夏秋,丁昊翔共育出三十六羽幼鸽。他送给李冬平三羽黑雄配他的灰鸽出的子女,都是灰色,自己只留下两羽黑色的。让他遗憾的是那“老不死的”,它只产了那三枚蛋,就再也不下蛋了。头一窝出了一羽黑色雄鸽,第二窝出了一羽红鸽和一羽麻胡色的鸽子,是一对雌鸽。红鸽出生不久,腿就出了毛病,走路一拐一拐的,丁昊翔特别不喜欢它,就叫它坏脚绛。

  转眼间,新年已经过去,胜男放了假,丁昊翔掐指算来,胡丽丽也该回来了。这天上午,丁昊翔忙完那台新设备的检修,厂里打电话让所有的科级干部都到厂部。到了厂部,丁昊翔听到好些人在议论,齐大鹏调到工业局了,新来的党委书记是以前被下放到基层锻炼的原总工魏成武。人们窃窃私语间,主席台上出现了工业局局长王树林和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厂工会主席马上宣布开会。会议第一项,由王树林宣布由魏成武担任机械厂党委书记兼厂长。宣布完毕后,魏成武做了简短的讲话。

  会议持续的时间比较短,散会后,魏成武把丁昊翔留了下来。在他的办公室里,魏成武说:“昊翔,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没想到我在有生之年还能回来,怎么样,你的外语放丢了没有?”丁昊翔也是感慨万分,自己毕业后的第一个师傅就是他,如今,他的头发也花白了。他笑着说:“师傅,那是生下来就带的,放不丢。”魏成武说:“那就好,那就好,给你交个实底儿,我来的时候,市里就有想法,想把这个厂变一变,让那些文革时被整的知识分子尽快回到他们应该到的岗位,重用一些年富力强的骨干,争取在今年把生产任务上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你有什么想法?”丁昊翔说:“那太好了,早该如此,现在有些基层领导根本就不懂工艺,还瞎指挥,这生产任务怎么能上去?如今你来了就好了,机械厂的人谁不知道您是这方面的专家呀!”魏成武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我不是听你说这些的。告诉你,你给我做好准备,维检车间那块很快就会交给你的,你要是给我干不出个样子来,我可是要操祖宗的。”丁昊翔笑着说:“师傅,你就放心吧。”他们谈话后不久,丁昊翔被提为维检车间的一把手。

  新年的气氛还未散尽,旧年就要来了。这天,丁昊翔采办了些年货将进家,眼睛便被蒙住了。丁昊翔放下手中的东西说:“胜男别闹。”后边说:“胜男的手有这么大吗?”丁昊翔转身,胡丽丽一下子依偎到了他的怀里。他忙小声说:“丽丽别闹,看叫胜男瞧见的。”胡丽丽搂着他的脖子说:“不嘛,人家几个月都没看见你了,人家想你嘛。”丁昊翔说:“胜男呢?”胡丽丽眨眨眼说:“你说呢?”丁昊翔笑着说:“该不是你把她送到了你家吧?”胡丽丽贴上来说:“是她自己要去的,我可没撵她走。”丁昊翔戳着她的脑门说:“肯定是你的小伎俩,没出息!”胡丽丽缠着他说:“跟你在一起还讲什么出息,人家想了好久了嘛,你抱我到那边。”丁昊翔抄起胡丽丽的腿把她放到床上说:“乖,我今天买了你最喜欢吃的带鱼,我现在就去收拾,一会就好了。”胡丽丽说:“你知道人家现在最想吃什么的。”说着话,她的腿一勾,丁昊翔也倒在了床上。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时大时小的雪花很快将院子铺满了,微风拂过,偶尔传来沙沙的声音。屋里温暖如春,一条雪白的大腿散落在床边,一阵阵娇吟连串地响起。两个旷久的身子和谐地扭动着,一个说:“昊翔哥,人家在学校的宿舍里总能梦到你。”一个说:“梦到我做什么?”一个挥着粉臂捶着另一个结实的后背说:“你坏嘛,你坏嘛。”一个说:“我怎么坏了?”一个说:“你就是坏嘛。”一阵激烈的碰撞后,丁昊翔喘息着说:“丽丽,我不行了,要来了。”满脸红潮的胡丽丽急切地说:“快点,人家要!”丁昊翔说:“不行,不行,会怀孕的。”胡丽丽说:“你这呆子,人家是算准日子的,不会有事的,快点!”又是一阵猛烈的碰撞后,两个赤裸的身子都放松了。

  日子过得飞快,不觉中年已经过去了。一个晴朗的早上,两个外地人忽然来了,他们大包小裹地拎了满手。丁昊翔打开门,愣了一下说:“你们……”后边的一个挤上前说:“丁老师,你把我忘了?我去年来过你家的,我是平遥的张宏伟呀!”丁昊翔这才想起,后边那人去年来过。他忙热情地把他们让进门说:“你们这是做什么?拎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张宏伟说:“丁老师,我是给你报喜的,去年秋天三百八十公里比赛,我和老周、大李垄断了我们鸽会的前六名,我得了一个冠军一个第六,您的鸽子真棒!”丁昊翔听着也高兴,忙取来烟糖瓜子说:“快,快坐下!”张宏伟说:“丁老师,这是我同学的弟弟,叫郑益颉,是柳林的,他比赛成绩不好,特意让我领着来求援。”

  丁昊翔瞅着张宏伟旁边那个憨厚的年轻人说:“你们那里都比多远呀?”郑益颉嘿嘿地笑着说:“还比多远呢,我的鸽子在一百公里就丢得差不多了。”丁昊翔说:“那你用的是些什么鸽子?”郑益颉说:“大家都在市场买,偶尔也能买到一个半个戴外地脚环的,我也是用这些鸽子孵出小鸽子比赛。去年我们那里四百公里比赛只回来四个,都是外地脚环鸽子孵出的。这不,过起年我正说去哪里买几个好一点的鸽子呢,李哥去了我家,他看过我养的鸽子后,就劝我都杀了,我说杀了养什么?他说他要到这里再买几只鸽子,我就跟来了。”鸽友来了,自然是要看鸽子,那俩人只喝了半杯茶水,便嚷着要看鸽子,丁昊翔只好陪他们上了楼顶。

  丁昊翔抓出一羽黑雄与无环雌出的幼鸽说:“宏伟,这是你们去年留下的那羽黑雄的儿子,我估摸着不错,这回走时拿上。”张宏伟接过鸽子看了一阵,把鸽子递给郑益颉,郑益颉掏出一个放大镜仔细看着鸽子眼睛,良久才把鸽子交给张宏伟说:“这羽鸽子的眼砂太细了。”张宏伟也有同感,但他没敢说。丁昊翔瞧出了他们的心思,他淡淡地笑着说:“宏伟,你听老哥的话,就把这羽鸽子拿上,绝对不会让你失望,你拿回去后直接与你们去年得奖的鸽子相配,最好配一羽黄眼的鸽子。”他正说着,郑益颉忽然指着一羽黑色的鸽子说:“丁老师,我能看看那羽鸽子吗?”丁昊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羽钻到他棚里的鸽子,他连着撵了几回都不走。

  他笑着抓过鸽子说:“这羽鸽子不能给你们,因为它不是我的鸽子。过年那几天它钻到我棚里后说什么都不走,我也没理会。”郑益颉接过鸽子看得相当仔细,看过后说:“丁老师,我就相中这羽了。”丁昊翔说:“我刚才给你讲过,这鸽子的底细不清楚,你拿回去就怕放不动路,你先看别的吧。”接连又看了些鸽子,郑益颉抱着那鸽子死活就是不松手了。丁昊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说:“小郑,这么吧,我把这鸽子送给你,你再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郑益颉第二个挑出的居然是坏脚雌,他对坏脚雌也是情有独钟,张宏伟说:“益颉,这满棚好几十羽鸽子,你怎么偏看上了这羽腿有毛病的鸽子了。”郑益颉说:“我喜欢红鸽子,去年我们那里的冠亚军都是红的。”丁昊翔说:“这是一羽近亲育出的鸽子,腿有毛病,我也不知道它行还是不行。不过,我的窝里只有三羽,老鸽子已经不产蛋。”张宏伟也挑了两羽鸽子说:“丁老师,能不能看看你那个棚里的鸽子?”丁昊翔略略迟疑了片刻说:“那个棚的鸽子都是今年比赛用的,我没法让给你们。”张宏伟似不信,非要去看,丁昊翔只好随他们过来。

  到了那棚,张宏伟一眼就看中了一羽浅斑鸽子,丁昊翔知那鸽子去年五百公里不快,但它是荣禄那路灰鸽的后代,他准备今年参加一千公里的比赛。他不想出让那鸽子,因而说:“宏伟,这羽鸽子也是实验品,去年五百公里不快,我想让它今年飞一千公里,你能不能挑别的?”张宏伟和郑益颉如出一辙,也抱着鸽子不再松手。丁昊翔无奈下,只好让他拿了。

  从鸽棚里出来,丁昊翔怎么看郑益颉手里的那黑鸽都不保险,他想,这么远来一趟,拿回这么一个东西,要是飞不动,自己的良心都过意不去不说,脸面也要被丢尽的。想到这里,他说:“小郑,你拿那坏脚雌准备配什么鸽子?”郑益颉说:“就配这个黑的。”丁昊翔摇了摇头说:“小郑,这么配就怕不行,这样吧,你回去把它们配上后,少出几个鸽子,要是能飞得好,就再孵两窝,如果飞不好就把那黑鸽杀了,再就是你家有没有快下蛋的鸽子?”郑益颉说:“我来的时候,好些鸽子都开始叼草了,估计回去后肯定有下蛋的鸽子。”丁昊翔说:“那我给你拿四枚蛋,都是今天才下齐的,将来如果那黑雄不好使,就用这四枚蛋出的雄鸽。”

  正在这时,胡丽丽与胜男从外边回来,丁昊翔说:“丽丽,这是平遥和柳林的朋友,你去准备午饭吧。”胡丽丽对他们点点头去准备饭了。丁昊翔陪他二人坐下说:“小郑,你为什么看中这黑鸽?”郑益颉说:“这鸽子的眼睛好,面砂粗壮,眼志又宽,所以我喜欢它。”丁昊翔说:“你知道这鸽子毛病是什么吗?”郑益颉摇头,丁昊翔说:“第一,这鸽子的血统不详;第二,作为雄鸽,它的身条不好,很难飞远;再者,一个雄鸽的蛋门那么松,那基本是个废品。”郑益颉说:“丁老师,您是不是舍不得这鸽子呀?”丁昊翔见他如此固执,笑着说:“我都说这鸽子送给你了,有什么舍不得,我是怕你这么远来一趟,拿个没用的东西回去,冤枉!”

  吃过午饭,张宏伟说:“丁老师,您看我那几羽鸽子……”丁昊翔笑着说:“不要谈钱了,只要你们能飞好,我就很知足了。”郑益颉急道:“那怎么行,丁老师,我兜里刨掉回去的路费,只有二百一十块,您收下吧,别嫌少。”说着话,他把钱塞到丁昊翔的手里,丁昊翔笑着又把钱塞给他说:“你记住我的话了吗?黑鸽子不行就杀了,千万不可多出小鸽子。”

  推让了一番,丁昊翔只接了他们每人一百块。送走二人回来,胡丽丽拾掇桌子,丁昊翔把钱交给她说:“丽丽,快开学了,你拿着这钱添置些东西吧。”胡丽丽笑着说:“你那些鸽子还挺值钱,等于你三个月的工资。我也没什么买上的,还是给胜男备着吧。”两人收拾过桌子,胡丽丽说:“就要开学了,我趁着今天没什么事,把床单洗一洗。”胜男从自己的屋里跑出来说:“我帮你洗。”胡丽丽说:“你快去写作业吧,就要开学了。”胜男说:“老师说了,假期里必须帮父母做家务。”她说着,伸手抻掉一个沙发垫,哗啦一声响,一沓崭新的十圆纸币落在了地上。胡丽丽说:“昊翔,你的钱怎乱扔呢?”丁昊翔瞅着地上的钱说:“那钱不是我的。”胜男捡起钱一五一十地数着,数过后说:“爸爸,一共二百块呀!”胡丽丽说:“那是谁的钱呢?该不是他们落下的吧?”胜男说:“我刚才见那瘦叔叔往里边塞什么,原来是钱呀。”丁昊翔拿过胜男手中的钱说:“我得还给人家,哪能收这么多。”胡丽丽拉住他说:“都几点了,去柳林的车早就出了荣城了。”丁昊翔抬头看表,已是下午三点多了。

  3

  过起正月十五,胡丽丽走了。丁昊翔和胜男送走她回来,家里忽然冷清了许多,胜男说:“爸爸,要是胡阿姨不走就好了, 她这一走,我好像觉着家里少了好些人。”丁昊翔也有同样的感觉,他瞅着那床,好像嗅到了胡丽丽的体香,听到了那迷人的呻吟。闷闷不乐地过了两天,他上班了。

  这天,鞍钢的几个人来了,他们年前买走的两台大型设备调试时出了问题,问题都一样,设备通电运转后抖动厉害。魏成武对这件事十分的重视,因为鞍钢是他们的大客户,他们还准备购置四台同样的设备,如果这两台设备的毛病解决不了,那剩下的四台肯定泡汤。他忙召集了厂里所有的技术人员对设备的图纸进行分析,查了两天,也没找出个头绪。丁昊翔知道这台设备是德国西门子的技术,他好像见过原图纸的各项参数,于是来到技术科查找资料。整个一天,他都沉迷在厚厚的资料中,从原图纸和现图纸对比,应该是没什么问题。这种设备用到南方的工厂运行良好,为什么到了鞍钢就出现问题了?

  第四天,他无意中看到了设备的几个传动部位都需要润滑,还需要特种润滑油,这种润滑油在低于零度后,流动性非常差。丁昊翔的眼睛一亮,他立刻找来鞍钢的技术人员,详细地问了设备安装的具体位置,有无保暖,冬天温度是多少。结果正如他所料,那边冬天的温度太低了。找到症结后,丁昊翔立刻向魏成武汇报,经过多方论证,机械厂准备无偿为鞍钢提供一套加热自动报警装置。虽说如此,丁昊翔还是不大放心,他建议魏成武,让鞍钢先用土办法给设备的润滑系统加热,然后再试启设备,看看效果如何。魏成武当即把这事全权委托给他去办。

  当天上午,鞍钢的人员把电话打回去后,下午就得到消息,设备已经平稳地运行了。有了这个认可,丁昊翔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这期间,丁昊翔与鞍钢的一个主任老刘走得很近,因为设备就是给他们车间的。老刘非常熟悉现场的实际操作,提出不少有新意的见解,他的建议用到那套装置上,替机械厂省了很大一笔资金。

  丁昊翔为了感谢他,特意在家里请几个鞍钢人吃饭。吃饭当中,一个年轻人说:“我们这么远来一趟,总得捎点什么回去吧,丁主任,你给我们介绍介绍。”这个问题还真把丁昊翔难住了,他说:“这里好像没什么特产的,明天我陪你们转一转,看看你们想买什么。”老刘说:“你这一提,我还真想起一件事,我那侄子喜欢鸽子,我来时,他托我给他买几只荣城什么丁系的鸽子。”年轻人开玩笑说:“你眼前不就有一位姓丁,你可以找丁主任呀!”老刘说:“丁主任,烦你帮个忙,给我打听一下这个人。”丁昊翔说:“这荣城姓丁的人有的是,我怎么知道你找谁。”老刘说:“我来时也这么对我侄子说了。他说,那个姓丁的大大有名气,曾经在解放前击败过洋人的。”丁昊翔说:“这人你不用找了,他已经去世多年了,你那侄子若是喜欢鸽子,我可以送他几只的。”

  老刘说:“丁主任,我那侄子要的是信鸽。”

  丁昊翔说:“我养的就是信鸽。”

  老刘说:“丁主任,你快别逗我了,人家让找的是击败洋人那个姓丁的。”这时,李冬平一脚踏进了门,他笑着说:“这不是骑着驴找驴吗?”进了屋子,他也吃了一惊,没想到里边有这许多的人。丁昊翔笑着说:“你天生就是个赶嘴的命,又叫赶着了。这些是鞍钢的朋友,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李冬平。”几个鞍钢人站了起来,李冬平说:“大家都坐,都坐,我可不是什么领导,你们这么一站起来,分明是要赶我走。”那几人都笑了,丁昊翔去旁边给他寻杯筷。老刘说:“我刚才听你说我们骑着驴找驴,什么意思?”李冬平说:“请你们吃饭的那位就是当年打败洋人的丁老爷子的儿子。”老刘说:“那他还养不养鸽子?”李冬平说:“你们进来没看到房顶上的鸽棚?”几个人相互看看说:“没注意。”

  这时,丁昊翔拿着一个杯子进来。老刘说:“丁主任,不够意思,还瞒着我老刘。”丁昊翔说:“我瞒你什么了?”老刘说:“你这朋友说你就是那位击败洋人的丁老爷子的儿子。”丁昊翔说:“我也没说不是呀!再说我刚才说送你老刘鸽子,是你老刘不要,你这会怎么又怪起我来了!”老刘端起酒杯说:“好好好,刚才怨我,我自罚一杯。”李冬平说:“那可不行,你外来是客,我陪你喝一个。”老刘说:“好!丁主任,你这朋友够意思,咱们三个干一个吧。”

  说说笑笑,酒喝到胜男放学才结束。次日,老刘走时,丁昊翔提了三羽鸽子去送他们。路过百货,老刘非要逛一逛,作为主人的丁昊翔只好陪着他。逛到卖衣服的柜台,老刘说:“丁主任,我见你那闺女和我们家老三的个子差不多,我从来也不管这事,还真弄不清她穿多大的衣裳,你闺女穿多大的?”丁昊翔说:“你让我说,我还真说不清楚,我一般是不带她出来买衣裳。”见他们这么说,售货员说:“你们这些男爷们呀!唉,真是的,吃闲饭不管闲事,说吧,你们的孩子有多高?”老刘左右看看,指着一个与胜男个头相仿的女孩说:“就这么高。”售货员给他找出一身粉红色的连衣裙说,这件没问题,老刘说:“给我拿两身。”售货员说:“您是外地来的吧,哪有一样的衣裳拿两身的,这里还有一种新款的,价钱差不多,我看你还是一样拿一身吧。”老刘说:“行。”包好衣裳到了车站,另外几个人等得正急。把他们送到车上,丁昊翔望着徐徐启动的列车冲老刘摆着手,老刘忽然探出身子把一包东西扔了出来,他大声喊着:“丁主任,这是我老刘给孩子的,你一定要收下,将来有机会去我们那里玩啊!”丁昊翔拣起地上的衣裳追了两步,火车却快了起来。

  五月的荣城已经很热了,一个清凉的早晨,荣城五百公里比赛拉开序幕,此次比赛共集鸽三千一百六十羽。由于司放地有暴雨,鸽子被延迟到上午十点才放开,这边的人并不知情,傻傻地等到将近七点,仍然没有鸽子回来,他们一拨一拨地过来打探情况。正乱着,田红兵提着一羽鸽子奔来,裁判验过鸽子,冠军产生。不久,李冬平也回来一羽,荣获第二。天快黑透时,丁昊翔的棚里归来一羽,他拎着鸽子来到鸽会门口时,许多看热闹的都喊:“第三名来了,第三名来了!”丁昊翔下了车,刚走到报到的门口,听得背后哗啦一声,接着,一个黄书包越过头顶落在裁判刘大兴的手里。丁昊翔回头,却是田红兵,原来他又回来一羽。几个看热闹的鸽友说:“这他妈的,也不怕摔个好歹,明明是人家在他前头,他非要耍赖……”刘大兴拿眼睛看向丁昊翔,似等他拿个主意。丁昊翔说:“大兴,既是红兵的鸽子先进到你这裁判的手里,他就是第三名,这是规矩,验鸽吧。”

  直到天黑,一共只回来这四羽鸽子。次日上午九点,前三十名全部报满,丁昊翔获得四名、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名,李冬平获得亚军、八、九三个名次,方卫国只得了个三十名,张长海获得五、六名。荣海东也没空手,他得了十六和二十两个名次。

  五月二十日,七百公里开笼,丁昊翔的五百公里十二名在这次比赛中夺得了冠军,田红兵的收获不大,他只拿到一个十八名。方卫国的成绩相当理想,他包圆了二、三、四名,李冬平获得第九名。离千公里决赛的日子只剩下二十多天了,这天,丁昊翔上房后,忽然听到鸽棚内有打斗的声音,他暗想:难道又有鸽子回来?走到鸽棚前,他大吃了一惊,是有鸽子回来了,不过鸽子是卖给张宏伟的那羽浅斑。从这里到平遥,坐火车都得二十二个小时,它是怎么回来的?丁昊翔抓起鸽子,那家伙的精神状态相当不错,只是尾羽有些磨损。喂过鸽子,丁昊翔下来,坐在桌子前,他想:这张宏伟肯定会着急,我给他写封信吧。想到这里,他提笔写道:“宏伟,你的鸽子回来了,有时间的话,你就过来取,如果没有时间,我让我爱人在暑假后给你捎去。”刚写到这里,院子外传来声音:“丁哥在吗?”丁昊翔放下笔出去开门,却是黄爱国和两个年轻人。黄爱国说:“丁哥,他们几个早就要我带他们来,没有打扰你吧。”丁昊翔笑着说:“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请进吧。”

  三个人进了屋里,黄爱国说:“丁哥,他们想让你支援几只鸽子,但他们又没多少钱,您看……”丁昊翔瞅了瞅黄爱国旁边的两个人说:“我好像见过你们两个,你们是不是去年才入会?”一个高个子说:“丁会长,您的记性真好,我们都是去年入会的,会员证还是您给我们办得呢。”丁昊翔说:“对你,我有些印象,你叫柳什么来着?”高个子说:“我叫柳秉天,也是机械厂的职工。”丁昊翔说:“那你在哪个车间?”柳秉天说:“铆焊车间。”

  几个人坐了一会,都上了楼顶。看了一阵鸽子,柳秉天被一羽浅斑羽色的鸽子吸引住了,他指着那鸽子说:“丁会长,那个鸽子您出不出手?”丁昊翔见他指的正是从张宏伟那里跑回来的鸽子,便笑着说:“这个鸽子是刚从平遥跑回来的。”旁边的几个人都瞪大了眼睛,柳秉天不信地说:“从平遥跑回来的,我二叔就在平遥,我前年还去过,坐火车都得二十多个小时。”丁昊翔对黄爱国说:“就是去年去田红兵家买鸽子中的一个,他正月又来,把这鸽子死磨硬缠地拿了走。你们来之前,我正给他写信,让他来取鸽子。”黄爱国说:“我知道这件事,我前几日还听李大哥说你不该卖那羽鸽子。”听黄爱国这么一说,柳秉天说:“丁会长,别还给他了,我们两个凑一下钱,您把它卖给我们吧。”丁昊翔说:“小柳,这事可不行,我们做人要讲个诚信,既是卖给人家的东西,就是人家的。”柳秉天还要说什么,黄爱国拉了他一把。旁边一个胖胖的年轻人说:“丁会长,您抓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好吗?”丁昊翔笑着说:“你倒是会说话,爱国,你进去把鸽子抓出来。”黄爱国进棚抓出了鸽子,几个人轮番看后,都爱不释手。

  柳秉天还不死心,他说:“丁会长,您是多少钱卖的?”丁昊翔说:“我一共收了他们二百块,可他们走时,偷着又塞到沙发下二百块。”胖胖的年轻人睁大眼睛说:“一只鸽子四百块?”丁昊翔笑着说:“那我不成了开黑店的了,他们来了两人,总共拿走六羽鸽子。”胖胖的年轻人说:“六个鸽子卖二百块,一个鸽子算下来才三十多块。”黄爱国搡了他一把说:“刘明,你嘟囔啥呢?”刘明说:“我在计算一个鸽子多少钱。”柳秉天说:“丁大哥,看在我们还是一个单位的份上,把这鸽子让给我们吧,他一个外地人,怎么也没咱们近吧。再说,鸽子卖给我们,您还能看到它后代的成绩。”丁昊翔沉了脸说:“小柳,这话你就不要再提了,要不你丁哥可要撵你们走了。”刘明急着说:“丁、丁会长,别、别……”丁昊翔说:“这么吧,这鸽子的上代鸽还有几只,能看出你们俩也真喜欢鸽子,我把这鸽子的姑姑让给你们。”柳秉天张大嘴说:“什么?您说什么?”黄爱国大声说:“丁哥把这鸽子的姑姑让给你们了。”刘明说:“丁会长,真的?你不是哄我们吧。”

  丁昊翔被他逗笑了,他说:“爱国,你把那个孵蛋的黑鸽子抓出来。”黄爱国顺着丁昊翔手指的方向又抓出了一羽鸽子。丁昊翔说:“你们俩看看这鸽子是不是和那浅斑一个样?”柳秉天抓了鸽子仔细看后说:“除去羽毛有差别外,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刘明忽然说:“丁哥,你给我们一羽也没用呀,我们拿回去给它配什么鸽子?”丁昊翔重新看了看这个不起眼的小胖子,说:“你很聪明,想的挺多呀。”小胖子嘿嘿地笑着说:“我们拿回去真没有好公鸽子配它。”柳秉天也回过味来,他说:“丁哥,你再让给我们一个公鸽子。”丁昊翔说:“我早替你们想过了,你们让爱国带着你们去一趟冬平那里,让他给你们配一羽雄鸽。”柳秉天说:“他的鸽子行吗?”黄爱国忙拉着他说:“听丁哥的话没错,走吧,走吧。”刘明说:“我们还没给钱呢,丁哥,这鸽子多少钱?”丁昊翔说:“算了,算了,你们也没个钱,送给你们吧。”柳秉天说:“这多不好意思,多不好意思。”丁昊翔说:“小柳,你记住你丁哥的话了吗?学养鸽子是要先学做人。”

  他们说着话,黄爱国不时把眼睛溜向鸽棚里的鸽子蛋。临下楼顶,他还不住地歪头看,丁昊翔说:“爱国,你找啥呢?”黄爱国红着脸喏喏道:“丁哥,那鸽子蛋是不是要报废呀?”丁昊翔立刻明白他想要那对鸽蛋,他又怕他抹不开面子,便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哦,对了,爱国,你有没有刚下蛋的鸽子?”黄爱国说:“有三窝。”丁昊翔说:“再过二十多天,一千公里就要比赛,这个窝里的鸽子都孵不成了,那个棚的鸽子有几窝下了蛋,靠边的都今天才下齐,你自己去拿,顺便把他们拿的这鸽子的蛋也拿回去吧。”黄爱国欢天喜地地去了,

  出了丁昊翔的家,黄爱国说:“胖子,你们没给丁哥留点钱?”刘明说:“我说要留四十块的,可他不让。”柳秉天接过话头说:“人家不要,干啥非得留,我们又不是钱多呀!”黄爱国说:“人家好意思张口朝你要钱?你做得实在不够意思。再说,这鸽子的辈分怎么也比那羽浅斑的高,做种的价值也远远高于那羽浅斑,那羽鸽子平均算下来还将近一百块,你们说这鸽子值多少钱!就是你们没钱,也得意思意思吧!”柳秉天说:“管他呢,谁让他不要,你不也没给钱白拿了人家那么多鸽子蛋吗?”黄爱国被噎了个大红脸,他结巴着说:“我、我跟你们不一样。”柳秉天哈哈笑着说:“有什么不一样!”黄爱国说:“我隔三差五的都要过去,有时候给丁哥的孩子买点吃的,你们可是头一次登人家的门。”刘明说:“爱国说的也是,我也觉着不得劲。”柳秉天说:“算了,算了,以后再说, 我们还要到李冬平家买鸽子的,省点吧。”

  4

  几个人来到李冬平家,李冬平正要出门。黄爱国说:“李哥,你干啥去?”李冬平说:“我闲着没事,想去昊翔那里坐坐。”黄爱国说:“我们刚从丁哥那里出来。”李冬平说:“你们去那里做什么?”黄爱国说:“我带他俩去丁哥那里买鸽子。”李冬平指着刘明手里的鸽子说:“这是昊翔的鸽子吧,他把这鸽子卖给你们了?”柳秉天说:“是丁会长送给我们的。”李冬平说:“那你们来我这里做什么?”黄爱国说:“丁哥让你给这鸽子配个公鸽子。”

  李冬平接过刘明手中的鸽子看了看说:“他真舍得呀,把这鸽子送给了你们。跟你们说句实在话,我这里能跟这鸽子相配的鸽子只有四个,其中有两个是种鸽,我不会出让,剩下一个,我准备参加一千公里比赛,另外一个是今年七百公里的第九。”柳秉天急道:“那我们不是白来一趟了?”李冬平曾见过柳秉天抢一个老乡的鸽子,他对他没有一丝好感,听他这么说,便道:“要是让我白走几趟,能得到你们手中这样的鸽子,我天天在大街上白走。”刘明说:“李哥,这鸽子真那么好?”李冬平说:“好不好我不敢说,这鸽子在昊翔那里也是不多。”柳秉天说:“李哥,你就帮帮我们吧,再说,还是丁哥让我们来找你。”李冬平沉思了片刻说:“我的鸽子可不会送人。”柳秉天说:“那你那七百公里第九名多少钱?”李冬平说:“一百二十块。”刘明说:“这么贵,你能不能便宜点?”黄爱国也说:“李哥,给他们让点吧。”李冬平说:“最低一百,你们要是能承受了,就跟我看鸽子,承受不了,就拉倒吧。”柳秉天说:“那我们看完鸽子再说行不行?”李冬平说:“行。”

  李冬平的鸽子养在后院里,他提出七百公里九名后,柳秉天立刻就看上了。那是一羽灰色雄鸽,长得相当的漂亮,尤其是那对眼睛,更是罕见。看过鸽子,柳秉天说:“李哥,我和胖子只揣了八十多块钱,您看……”李冬平说:“一百块,少一分钱都不卖,这也是看在昊翔的面子上。”柳秉天说:“李哥,您看我们实在是没钱了,就少个十几块,您就让给我们吧。”李冬平说:“可能你不知道,早在这鸽子放七百公里前,就有外地人给到我一百,我都没舍得卖。”刘明对黄爱国说:“爱国,你兜里有钱吗?”黄爱国说:“我只有十六块。”柳秉天说:“那你先借给我们,等我开资就还你。”黄爱国摸出一张十块、一张五块和一堆毛票说:“就这些了。”柳秉天和刘明凑了凑,总共是九十八块六毛钱。他们把钱递给李冬平说:“李哥,就这些了,你看行不行?”李冬平虽说反感柳秉天的,但见他们如此喜欢鸽子,接过钱把鸽子交给他们说:“说句实在话,我要是不给你们这鸽子,让你们拿了那鸽子胡乱配上别的鸽子,还真有点糟蹋昊翔那个母鸽子了。”

  时隔不久, 一千公里的比赛开始了。由于前几次比赛损失的鸽子比较多,这次比赛共集鸽五百三十六羽。集鸽那天,丁昊翔犹豫着把张宏伟的那羽浅斑装进了笼子。到了鸽会,他让李冬平看,李冬平说:“估计是能回来,这鸽子单飞还能从平遥回来,那平遥离这里怎么也有一千多公里的。”丁昊翔说:“试一试吧,如果回不来,我再挑一羽鸽子送给张宏伟。”五天后,一千公里开笼,当天没有鸽子回来,第二天仍然没有,到了第三天下午,丁昊翔的那羽浅斑飞返,荣获冠军。第四天一早,他又回来一羽,把亚军的宝座也牢牢坐住。第五天,李冬平回来一羽,得了个第三。七天报到期内,统共回来三十八羽鸽子,不到百分之十的归巢率。与丁昊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田红兵,丁昊翔放六归五,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归巢率,而田红兵在报到期内无鸽归巢。

  比赛后,田红兵的嘴上起了一串燎泡,在家里窝了半个月,不断派出他的亲信打探丁昊翔回来的鸽子是哪路血统。消息是从李冬平那得到的,他田红兵卖到外地的那羽老雄,被丁昊翔弄到了手里,另外他还探听到丁昊翔一千公里冠军的姑姑被一个叫柳秉天的人拿回去了。田红兵找人跟丁昊翔碰了两回,想从丁昊翔的手里买几羽鸽子,但丁昊翔听说是他要买鸽子,一羽都不卖。尤其是第二次去,人家连门都没给开。田红兵当然知道丁昊翔是在记恨当年的事,心里也暗骂替他买鸽子的李武不动脑筋,挨了骂的李武当然不知道内中的情由,他想不明白丁昊翔听到田红兵的名字后,马上变了颜色,连鸽子都不让看了。

  这件事情很快在荣城里传开。柳秉天是在鸽市听到这一消息,他当时与刘明、黄爱国正在与荣海东侃鸽经。一个鸽友说:“听他们说,田红兵派李武去丁会长家买鸽子,被人家给轰出来了,你说这田红兵为什么偏要去买丁会长家的鸽子?”荣海东说:“荣城里,养鸽子的人中,有将近半数以上都有丁家鸽子的血缘,我的鸽子也源自丁家。当年我丈人在世时,与丁昊翔的父亲可以说是莫逆之交,如此众多的人中,在这次千公里的比赛中才回来三十八羽鸽子,你们说为什么?”柳秉天说:“为什么?”荣海东卖了个关子,刘明忙递给他一支烟说:“老荣,你快讲吧,别卖关子了。”荣海东吸了口烟说:“我们这些人把丁家的鸽子拿回去都杂交了,这样,好鸽子也出,坏鸽子也出,当然没有那么高的归巢率了。另外,丁家已经快十年没有往外输出鸽子,我们用的都是十年前丁家鸽子的后代。十年当中,能够完整保存丁家鸽子血统的人家有几个?就算有那么几个,他们的养鸽水准又远不如丁家父子,鸽子也退化得差不多了,田红兵就是其中的一个。文革时,他从丁家抄走了一些鸽子,他现在的成绩怎么样?五百公里是厉害,可到了一千公里呢?被剃了秃头。”一个说:“你怎么知道田红兵的鸽子是丁家的?”荣海东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还真就说不出个所以然,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黄爱国耐不住了,他说:“去年,平遥人花三百多块从田红兵家买来一羽老种雄,拿到丁家后,丁会长从他家的一个本子上翻到了那鸽子的环号,这可是我亲眼所见,后来平遥人把这鸽子留在了丁家。今年年初,平遥人又来了,他们买走丁会长家六羽鸽子,丁会长那羽一千公里的冠军鸽就是卖给他们又飞回来的。”旁边有几个似不信,刘明说:“这件事确实是真的,我和小柳那天恰好也去丁会长家买鸽子,小柳磨了半天,丁会长都没卖那羽鸽子,他说准备还给平遥的人,我还看到了他写的信。”

  柳秉天说:“那鸽子绝了,我到丁会长家一眼就看上了,那眼睛、那身条,没得说,和冠军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刘明接过他的话说:“人家丁会长真够意思,那鸽子虽然没卖,却送了我和小柳一羽冠军的姑姑,我和小柳已孵出四个小鸽子了。”这时,旁边过来一人说:“你们那鸽子卖不卖?”柳秉天说:“卖?开玩笑,卖了我们玩什么?”那人说:“让我们看看总行吧。”刘明说:“那就看看呗!”几个人从鸽市出来,去了柳秉天的家。他们看过鸽子,那人说:“你们这鸽子也是白来的,再说也孵出了四个小鸽子,我看不如卖给我吧?”柳秉天说:“卖给你,你能给我们多少钱?”那人说:“我出二百块。”柳秉天压根就没想到那人张口就给了二百块,他以为最多给个三五十。他愣了片刻去看刘明,刘明说:“小柳,不能卖,多少钱都不能卖,这鸽子是丁会长送给咱们的,哪能把别人送的鸽子卖了呢?”黄爱国此时已想起买鸽子的是田红兵的一个小兄弟。他对那人说:“你是不是在替田红兵买鸽子?”那人笑着说:“我为啥要替他买,你怎么这么说话呀!”柳秉天见黄爱国等人都在场,心想:即便是想卖这鸽子,也不能现在就卖的,于是说:“这鸽子真的不能卖,我们以后再说吧。”

  黄爱国从柳秉天那里出来,便把这事告诉了李冬平。李冬平听到后沉思了片刻来到丁昊翔的家,他对正在清扫鸽棚的丁昊翔说:“昊翔,我看柳秉天不大可靠,刚才听爱国说田红兵正打发人想从柳秉天的手里买鸽子。”丁昊翔停顿了一下说:“他不可能卖吧,那鸽子是我送给他的。”李东平手扶着鸽棚的一根突出的柱子自言自语道:“那天真不应该把七百公里九名卖给他们,如果田红兵聪明的话,连那羽鸽子一块买回去,那可是一个强有劲的对手。”

  丁昊翔说:“卖都已经卖了,想那么多干啥。”

  李东平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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