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一只鸽子的生命历程
来源：文学天地
发表时间：2006-07-09 16:4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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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给年轻的梦境和永远的爱情
那是一个下着稀稀呖呖小雨的春日，江南小城那破败的青石板小道和几近坍塌的破旧的房顶上站立着一只幼小的鸽子。它警惕着，像猎犬一样注视着周遭的环境，也像一个受惊的处女一样时刻注视着来犯的歹徒。
那是我家一只从未放飞的乳鸽，它还不善飞翔，它没有见到过天空，没有见到过雨季，也从没有见到高大的树和山林。
那是一只幼小的鸽子。
而远方呢？我极目望去，远方浑浊湿重的天空，七起八落的具有南方特色的乡村房子，犹如一张巨大的灰网,这些正如一个人的宿命一样屹立在鸽子的面前。
我站在雨中，破败的房屋高大而又颓势，我感到它随时会倒。于是，我试图用石子，驱赶那只幼小的鸽子离开那破败的房顶，回到我的怀抱。所以每当我扔一次石子的时候，它都极其幼稚的跳动着，像踩在火炭中的人。毫无防备，也毫无动作可言，它完全是在躲避一种灾难。
它不认识我，它只是注视着 一个在驱赶它的人，不知道我的用意何在，我能感到它的无助和疲劳。从清晨到中午，它整整被驱赶了一个上午，它不习惯飞翔，不习惯见到这陌生的一切，更重要的是，它不知道回家的路，那里还有它的伙伴。
我试图将这只迷途的鸟牵引回家，所以我忘记了疲劳。我几乎是用一颗心同这只幼小的鸽子进行交流的。那时我恨我不懂鸟语，但是我还是高声呼唤：“鸽子，鸽子，你下来吧，我带你回家”。这样的呼唤像是在呼唤爱人，路人万分震惊，注视这鱼地里同一只鸟对话的疯子。
我站在雨里，雨越下越密， 我的衣服被打湿，而那只幼小的翅膀也被打湿了。我感到这只幼小的鸽子在哭泣，我明明看到它眼里的泪水。
我站在雨里，被路人当作疯子。我猜想这只幼小的鸽子飞不起来，它还不懂得振翅，它还不懂得以此来减轻身体的重量。所以，我急切的要找到一把梯子，长长的梯子，那样有助于同它心灵对话。
我认为那是一个很好的主意。所以我疯狂的跑回家去拿梯子。
“一个疯子，一个疯子在雨地里狂奔”我听到路人指着我说。
我狂奔于南方的狭窄的街道上，南方忧郁的天空，湿漉漉的小树，还有人，一群又一群穿着各色衣服的人，像电影中的蒙太奇从我的眼前消失又消失。
南方忧郁的天空呀！南方忧郁的人，还有南方那只迷途的鸟。一样又一样加重的悲剧气氛，越来越使我加快步子，形成了现有的悲剧情节。
所以，那只鸟更像事物的象征一样，使我需要更大的决心去拯救它。
我想，我的拯救行为绝不仅仅为了一只鸟，但我到底为了什么，我不知道。
为了有助于同鸽子对话的梯子，被我架在那即将倒塌的高大的建筑物上的时候，谢天谢地，那只幼小的心灵还在那里默默的哭泣。此刻没有人来理会它〈即使是驱赶也好〉所以此刻，他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此刻它才尝到一个幼小的孩子离开父母。离开家园的严重后果。
我要爬上去了，梯子很陡，很滑，像一颗垂直的树，我像一只在绳索里打着秋天的蚱蜢。
“危险。”
那些在暗夜里关心我苦痛的，探悉我心灵的秘密的人奉劝我，同时又希望我一步一步的登高，一步一步的走向危险的边缘。
我爬上屋顶了，那些围观的人，没有看到所期望的后果，懊丧而去。
我走近了那只幼小的鸽子，我用眼睛同它对话，我善良的目光怎么便不能给它一点点抚慰呢？它那猩红的眼睛里还露出惊恐的神情。
我敢打赌，这是我一辈子如此用心，如此接近一只幼小的生灵，它那清一色的乳白色的羽毛，纯洁如我梦中的仙子，脖子上那独一的耀眼的皇冠，优雅的身肢，犀利的银白色的足，所以我敢断言，鸽子是这尘世中最优美的生物。
这更加使我用心去面对我面前的这只鸽子。
“来，走到我这边来！”我伸出手，怜闵的打量这只幼小的闯祸的孩子。
但我一伸手，这只幼小的不解人意的鸽子，扑腾了两下翅膀，抖干了翅膀上的雨水便飞开了，像老练的飞行员，在我的头顶飞行了几圈，便飞离而去。
顿时，这只鸟像从我的胸腔里飞出一样，带走了我满心的喜悦和激动。我看着它越过一些杂乱的树，渐渐的同这阴暗的雨幕混为一体了。
这只可怜的，即将消失的鸟儿终于在我的追捕中再一次飞离而去。当我坐在这高大的建筑物上是时候，我不禁为这只飞离而去的鸽子黯然神伤。同时也为这只在苍茫的天空中飞翔的鸽子所庆幸，它因为我的驱赶而学会了飞翔，又因为这密密的小雨而学会了振翅。那么它以后的日子，它有了更多的求生的手段。
当我懊丧的坐在那座高大的建筑物上期待有某种奇迹发生的时候，远方居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黑点，慢慢的盘旋而回，落在我目所能及的地方。
我感到那是那只迷途知返的鸽子，它一定认识我了，不忍离去。
在一种欣喜的心情中，我很顺利的爬下了那具高大而危险的大厦，像历经一次生命的旅程，譬如那只鸽子学会振翅一样。
但是，我所遗憾的是：我不会飞翔。
我不会飞翔，但是我曾经有过飞翔的快感，我知道这种危险的感觉是我生命中最大的隐患，我将在这份快感中丧生。这一点，正如悲剧之神一样紧紧的跟随着我的命运。
那是一次醉酒的午后，我驾着摩托在公路上狂奔，追赶一个梦中的少女。梦中的少女洁白如水，我在疯狂的追赶着残存在生命中圣洁的爱情。
前方的少女犹如一个洁白的亮点，我始终追赶不上，其间我知道我摔了两跤，分别将左腿和右手摔得血肉模糊，但我不知道疼痛，在整个事件的过程中，我火山暴发一样的激情完全覆盖了我肉体的苦痛。
一个炎热夏日的午后，我追赶一个美丽的少女，炎热的天四伏的蝉，灰尘飞跃的公路，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前方有一个美丽的少女，像一个洁白的亮点，指引我。整整一个下午，我将油门轰得最大，我感觉到车子在空气中浮动，我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只有飘渺的灵魂，只有一颗火热的心，那一刻我不知道我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中。我像一片驾临于凡尘之上的浮动的云彩，所以我知道飞翔，也深深被我家这只幼小的闯祸的小鸟的飞翔所感动。
飞翔是一种梦境，诱惑一代又一代的少年，也诱惑着我。
所以，当我家这只幼小的鸽子从巨大的建筑物上安然飞翔的时候，我像一个幼小的孩子，对着这飞翔的神圣动作顶礼膜拜，正如小时侯在乡村观望一支又一支飞行的器具在我的上空飞过一样惊羡不已。
“飞机，飞机。”我和我的伙伴总是雀跃着，使劲拍打着自己的手掌，只至天空中那个黑点在空气中消失。
“飞翔的感觉真好！”我坐在那座高大的建筑物上的时候沉思着，我安静的坐在物顶之上，那一刻我有一点深刻，有点感觉自己像一个诗人。
我意味深长的体会着这两个字“飞翔”
但人类不会飞翔，飞翔的感觉只能在梦中，在梦过之后，在醉中，在醉过之后。
飞翔超越一切，那只幼小的鸽子在轻巧的一振翅之后，我便要翻山越岭，才可以抵达到它的脚下。那一刻，我恨不得张开双臂就能长出翅膀，去救助那只幼小的鸽子。
但生活中，我必须朝着那个黑点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走到这只鸽子的身边。
所以我再一次没有让那只鸽子彻底从身边消失的时候，我已经累得筋疲力尽。
让我们再一次看一看这只闯祸的鸽子吧！
它站在一棵大树上，树枝茂密，只看到它犀利而又洁白的爪子，还有听到它低低的汩汩声。它到底想说什么，是迷茫的困顿还是对我穷追不舌的厌倦，还是向人类述说着自己的不幸呢？它光洁的羽毛，充满灵性的眸子，这一切都使我沉醉着迷。
我站在大树下，仰望这只悲怜的鸽子。
“鸽子，鸽子，你下来吧，我带你回家。”那一刻我似乎讲的是鸟语，这语言只有我的灵魂，深刻善良的心听得懂。因为那一刻我几近是哭泣着，伸出自己无助的手向我家这只鸽子打着手势。
从清晨到现在，与其说我在追捕一只鸽子，还不如说我被这只鸽子，圣洁美丽的鸽子所招引。所以这只鸽子在我的眼中成了一个神灵附身的女女巫，美丽动人的女巫。就像那个炎热夏日的午后所追赶的美丽的少女。
我几近乞求的姿态，去恳求这只鸽子回到家中，或者将我的灵魂招引。
此刻，我想起一句质朴而内涵深蕴的诗句：
诗人登山，
其实是对生命的翻越，
一步又一步的登高，其实就是一步又一步的沦陷。
此刻，我说，选择诗歌就是选择一种悲哀。
我其实也在登一种高山，一步一步中我感到在一步一步的消失，像晨星在曦光中消失一样，我在追捕这只鸽子的过程中消失了我自己。一步一步中我感到自己更深的溶入了梦境中。
一些人看到我对一只鸽子穷追不舍，露出一种麻木的冷漠，像打量这个世界上大多疯子一样，习惯而麻木了。但有一些好奇的少年加入了我追捕的行列，他们帮助我传递信息，帮助我感到这个铁石心肠的女巫，他们的救助犹如黑夜里的星星，使我感到柳哦叶不是一片片杀气逼人的锋刃。
但是这只幼小的生灵还是继续坚守它的阵地。
在那些好心的少年的善意的驱逐下，指引下，这只灵性的生物终于再一次振动了翅膀。飞向它原来居住的家园。
在扑腾扑腾的再一次振翅的时候，我像一个诗人一样过度迷醉于它优美的振幅中了，扇动它的翅膀犹如扇动我的心灵，使我感动。
像一幅画，淡蓝淡蓝色的天，纯洁而优雅的鸽子，完美的，没有任何瑕疵的羽毛，滚圆而成熟的线条，无一不透露出纯洁的健康之美。
我像一个信徒一样，随着鸽子的身影狂奔，飞翔的念头再一次像引诱一个病人一样在我的体内激动起来。
我会不会在这种激动中彻底消失我自己呢？我清醒的认识到我一步一步的陷入梦境。正如清晨清醒的听到窗外那个善良的妇人的呼唤。
“小竹，小竹，你家的鸽子从笼中跑出来了。”
鸽子从笼中跑出来了，躺在床上的我清楚的知道，鸽子从笼中跑出来了，那是我爸爸从他老战友那里捉来的一对乳鸽，但健忘的老父却忘记喂完食后将笼门关住。
所以，它跑出来了，像是刻意引诱我做梦似的，而我那时有一个怪怪的念头，“让它跑，让它出去闯祸。”
“小竹，小竹，你家的 鸽子已飞到楼顶上去了”对面那善良的老妇再一次向我传递信息。
可以去抓它了，我像一个巡捕一定要去追捕一个犯人一样有着一种病态的心理。而恶作剧所需要的道具和场境都准备好了，就等这个病态的巡捕出动了。
我舒了一口气，慢慢的下床，穿衣，然后，爬向楼顶的天梯。这已经是 最初的事件了，此时我已深刻的体会到，这最初的怪诞的心理，正是引诱我走向梦境的第一步。
那只最初的鸽子就在这最初的起点 跳跃着，那时它还不会飞翔。不会飞翔的鸽子在我的面前触手可及，但我始终没能抓住它。
这是不是梦境的开端呢？那一刻我就有了“梦境的开端”的念头。
在我掷力的一扑中，那只鸽子却从我的手指间飞走了，那么说，它已经学会了飞翔。
那只懂得飞翔的鸽子，从那具高大的建筑物飞向那棵大树，又从那棵大树飞向最初的起点。一步一步的牵引我从起点到终点，再从终点到起点。
而在这种起点到终点，终点到起点中悟解了些什么？我一步一步从恶作剧到怜悯，又从怜悯过度到救助，从救助中升华到顶礼膜拜，一步又一步走向梦境的深处。
在追捕一只鸽子的生命历程中，在这件事件之上，我到底该怎样步入这一事件的终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在追捕这只鸽子的过程中灭亡，还是在神灵附身的女巫的招引下升腾为巨人和半神之子，这一点，我不知道。
这神灵附身的女巫就站在我家楼顶的边缘，不解人意的用一双疲惫的目光注视我。注视我这 一位有一点梦境和诗意的少年。我也用一双疲惫的目光注视这只最处的鸽子，现在的女巫。
我慢慢走近它，走近楼顶的边缘，我固执的去终结这件事件的结果。
此刻，一种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
“小竹，小竹，你家的鸽子从笼中跑出来了”这明明是那个善良的妇人对我善意的呼唤。但此刻，我已毛骨悚然的相信，这呼唤出自我面前的这只最初的鸽子，而这种呼唤是一种涅盘的呼唤。
“鸽子，鸽子，居然在说人类的语言。我惊恐的又略带喜悦的心情睁大自己的眼睛。
鸽子，鸽子在讲着人类的语言，这不是梦境。
我微笑着，迟滞着走向那只恐怖的女巫，像一个梦游的人。
扑腾，扑腾，这只可爱的女巫又一次振翅飞翔了。我终于长出了一双宽大的翅膀，随着鸽子的身影飞翔而去。
“那个疯子终于从楼顶上跳搂字自杀了。”我涅盘的灵魂像一股轻烟漂浮在我的肉体之上。我看到我的肉体像一张在高温旁的塑料薄膜，迅速的蜷曲着，扭动着，最后从我的七窍中吐出一股污浊之气。
“那个疯子终于跳搂自杀了。”路人都热烈的，几近欢腾的奔走相告着这样一个信息。我看到一些好奇的少年站在我的身体旁。他们默不作声，轻轻的将我的身体伸展平整。然后拍拍我带笑的脸说：“他不是自杀，而是灵魂的升腾，那些可爱的，有着神圣境界的少年请来了法师，为我的肉体作道场，虔诚之态，令我这漂浮在人群之上的灵魂肃然起敬。
我看到我那张微笑的脸，一个暴亡的人满面笑容，路人絮絮叨叨的讲述这个不可思议的场景。
我的灵魂像一朵浮云漂浮在人群之上，在这片刻的短暂的漂浮中，我想到我的初恋，童贞，还有那个炎热夏日的午后所追赶的那个美丽的少女。
我知道那一切都是梦境，虚无而飘渺，像天边可望不可及的星辰，这一切都昭示 我终有一天将在梦境中涅盘或灭亡，我在这种灭亡中重生。
我抱着我最初纯真的理想去追赶一个美丽的少女，我抱着一颗善良的心去追捕一个梦境，我以我最深刻的爱情去经历我一生的过程。
我看着我微笑的尸体，打量着交头接耳的路人，还有充满梦境的少年，慢慢的，慢慢的从人门的身边走过。
此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语音不清的说道：
这个世界有一种山是不必攀登的。
这句话将作为昭示留在人们的心里，而我的灵魂逐渐褪去，褪去，一股轻烟一样渐渐的消散在尘世中，灰尘中，微粒中。
那只振翅的黑色的神灵附身的巫婆，缓慢的，将我带到极远的终极或轨道。
而我的尸体在尘世中腐烂，发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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